女诗人有了她的另一面

安扬小说集《胡子》序

安扬的小说集《胡子》即将付梓，女诗人有了她的另一面。

我不认为这是转身，她只是从一条河趟进了另一条河，享受的是流水和银沙带来的开心和快感。下河是文学，上岸是生活。这样的好事却挑战着我判断她的方式，作为诗人的安扬经营小说创作，一定有多种可能性在期待着她。期待的理由，多半源自她下河前的厉兵秣马，其中包括她跨越文体的胆识。她拓展自己文学空间和边界的路途上，想去哪，就朝远方铺路架桥。这女子是有意思了。

小说集以《胡子》命名，你足以想象一位女作家文学思维的跳跃和吊诡。以男性的阅读心理进入 胡子 的丛林，能感受到安扬营造自己小说世界的钻劲与热情。她对都市生活和矛盾的揭示是提炼式、捕捉式的，而对人物情感的描摹，则直接登堂入室，门窗洞开。在《胡子》中，身为都市女白领的 我 为下巴上毛茸茸的胡子而百般纠结，从而在与同事、男友的交往中衍生出了啼笑皆非的冷幽默，当她得知男人的 也会突然肥大起来时，饮食男女内心的复杂性，顿时让小说的指向鲜活了起来。《两部》揭示了信息时代带给婚前、婚后男女主人公的信任危机，的一次停电，一次开通，却时刻影响到情感的真相和虚妄，现代社会人们情感的坚韧与脆弱，在一目了然之外，变得如履薄冰。《轮回》则带有悬疑的意味，丈夫因自己的种种 无能 而导致妻子忧郁自杀，只好移情别恋于一只猫，最终在猫身上找到了亡妻的所有感觉，夫、猫、妻三者对现实的无奈构成了强有力的宣泄。《谁来为我代驾》与其说描写了一位公交司机成为专职代驾的过程，不如说把人性和情感交给了陌生的出租车，冒险驶向人生的十字路口，心的迷惘，情的暗影，人的漂移，纵然代驾万千，归属者谁?而在《命中注定我爱你》、《七年之爱》、《无尽等待》等小说中，故事涉及 80 后剩女的相亲、婚姻的七年之痒、相思苦旅、爱情的真伪等等。作者试求从主导感情的内因变异、外力影响角度展开双向解剖。在这里，小说变成了一面镜子，既在反照人性的疏与密，又在折射伦理的宽与窄。当镜子容纳、吸收了这样那样的人间怨情，它已经不透亮了，变得斑斓甚至灰暗，而生活的这般异数，岂能擦得洗得?除非，生活变成一副空空的镜架。这是安扬小说的逻辑，也是安扬以小说的形式介入生活、判断人性的重要努力。

我看重作家的创作姿态，它意味着写作路径的曲直与长短。过于注重风格的作家，容易毁于一成不变，而自始至终在 可塑 与 再造 的边缘进退两难的作家，往往冷不丁会彰显异质气象。安扬显然属于后者，从诗歌到小说，从小说到诗歌，拿捏好了，就会在兼容与冲突中赚得盆满钵满；拿捏不好，就会顾此失彼甚至鸡飞蛋打。安扬飞翔在二者的中间地带，她昂起的脖颈和伸展的翅翼始终呈向上的斜角，一边诗性眺望，一边务实攀援，奋争的迹象斑斑点点。她早先出版的诗集《不能挽留一场雨》之所以能引起天津文坛的关注，诗坛各路诸侯之所以兴致盎然地参加了她的诗歌研讨会，根由不言而喻。我无法预知她未来文学的变数是飞翔、滑行、漂移还是趴窝，但我看到了她率性的冲刺和顽强的不羁，感受到了作为一名文学女性以狩猎般的执着寻找掩体与堡垒的模样。她专心瞄准，再扣动扳机。枪响了，然后撒欢儿一样扑向变化了的结果。结果是过程的响应，那份馈赠是否是理想中的锦鸡、麋鹿还是兔子，一切皆有可能。这个阶段的她，瞄准什么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不放空枪，这是她的清醒与理智。

在我看来，理智是作家内心必不可少的交警，它会引导自己不断规范、梳理文学的原则和方向。审视安扬的诗歌和小说，能看到她奋力调整、纠正甚至频频转向的车辙儿。她在显而易见地、阶段性地攀升，同时也难以避免地、毫不客气地留下显眼的短板和凹陷，但她属于文学的精气神是憋足了的，有了这股钢丝般的内力，凹凸就有可能扯平，疙瘩就有希望绽开。多年前，她获知我有一部反映农村饮水安全的长篇纪实文学出版，立即请缨某媒体找我 对话 。她告诉我： 我早就期盼您笔下的故事，能带给我们更深的震撼、感动和思索。 一位自幼生活在大都市的小女子能把关注点投向民愿、苍生和大地，这让我多少有些意外。她还时刻关注我在天津文艺界、高等院校演讲的动态，对我的很多小说能谈出子丑寅卯。这当然不是我承诺为这部小说集作序的理由，我的理由是：既然这是针对她一个人的文字，必然不同于我讲座之外的边角碎料，做件旗袍不够多，织个坎肩有余头。她如果认为这是胡言乱语，我也没办法。我苛刻地愿意，她千里迢迢的创作少些犯困的颠簸，多些诗意的平稳。

在时间里推安扬一把，能看见她变化的速度。 这话咋这么耳熟哩，像半拉子诗似的，其实是我的自言自语。

这便是序了吧。

2016年 月9日于天津城建大学煦园